認識一位西雅圖男孩的故事。
並不是豔遇,在溼冷西雅圖想要勁爆火辣很難。這裡天氣冷,文化也冷。人人禮貌相待,卻距離甚遠。即使興趣相投的人,也很難交朋友。一顆來自亞熱帶溫暖的心,如果不是靠幾個好朋友的滋養,不是耐住性子去理解這種緩慢建立交集的文化,很快就會結凍而封閉,隨著北國寒風一齊冷卻。
遇見伊就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夜,西雅圖一樣飄著冷雨,是我同時兼三個工作又在一邊申請工作的瘋狂時期。我一個禮拜幾乎天天去抱石場報到,靠著高強度的攀岩運動來紓解生活高壓。
那是一個週四的夜晚,我爬到忘記時間,一直待到十點多都已經爬不動了,因為好友愛咪還在,有伴,就多留一會多爬一些。我有點難看地從一條也不是很難的路線落下,然後擺了一個自嘲的臉。伊從一旁並不是很起眼得出現,主動向前,伸出他的手自我介紹:嗨,我是伊。
我回握他的手,露出我大剌剌的笑容說:嗨,我是凱利。
他並不高,在美國人裡面算矮,也沒有一般抱石男孩明顯的肌肉線條。他有點害羞,說話極度斯文,長得不錯好看。
我們聊了起來。他說他剛從國外旅居回國,在準備考華大的化學所博士班。我說:你是為了攀岩而旅行嗎?
「我是為了音樂而旅行,」伊說,淡淡的。
原來他是音樂家。前兩年在尼泊爾演奏兼教學爵士樂,最近又去了巴黎和古巴,都是為受音樂薰陶。後來知道他是西雅圖羅斯福高校爵士樂團出身,是全美國數一數二的高中爵士樂團。他和他弟弟兩人都是爵士樂家,大學都在西北太平洋最好的一所博雅教育學院主修化學,父親是西雅圖有名的環境法律師,他老爸,也攀岩。
典型的西雅圖中產階級男孩:興趣廣泛,有藝術人文素養,也有科學頭腦,又熱愛戶外運動(從攀岩,泛舟到滑雪)。伊才二十七歲,但對各項才藝的精通程度,讓人感覺他不是有美國時間,就是極度聰明。
他還會說尼泊爾文,有過一個尼泊爾女友,以及許多印度/尼泊爾裔的音樂家朋友。
他可能以為我是尼泊爾人。後來他跟我說尼泊爾人都長得跟我很像(補充說明:是長得跟東亞人很像),那時是我們第一次約出去見面。是相遇那天晚上我主動給他電話後,過一陣子剛好有西城時報(我投稿的報社)提供的亞洲交響樂節的票,我主動在抱石場邀他。
他說:西雅圖交響樂團?當然! 那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長版大衣(我身邊從來沒有男生這樣穿過),非常帥氣。他來攀岩場接我,我穿了一件黑色皮夾克,要比體面嘛台北長大的我也不能輸。
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寫類似樂評的文章,評論亞洲音樂節整體氣氛,音樂家的演出,還有對曲子的詮釋。我當時還在餐廳當服務生,記得那時下班後還在餐廳趕稿,要做的功課很多,求好心切,拖到半夜才終於寄給伊,請他幫我做母語語法的編輯。我在寫文章前請教他,完全被他精闢的見解說服,他當下的說辭,後來我在文獻裡一一印證,才知道這傢伙對於音樂的見解真的不是一般見識。
還好他當時在表演結束後問我What do you think?我沒有太嘴砲。在美國最怕的就是他們甚麼都可以問what do you think,對於表達能力欠缺訓練的我們,是許多人在留學時面對的一大挑戰。當然,你在社會上遇到的人可能發表的感想會欠缺深度,但在學校受高等教育的,基本上都可以清楚表達他們的看法。
他半夜馬上幫我改好文章(因為他隔天要去滑雪),還「好心」建議我去多看紐約時報的藝術評論。我看到他的編輯差點崩潰。我許多文章都被我美國朋友精闢地改過,但從來沒有人像他那麼豪無修飾、直接的指教,我們也不過才相識兩個禮拜。
他有他的藝術細胞,但還好,我也有我的文化素養。也是從他身上讓我了解到我在美國的歷任室友到攀岩交到朋友,多半都欠缺藝術文化的薰陶。我想到我高中、大學的教育,了解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之中,也被培養出一定的文化水準,只是在北一和台大,同儕也都是這樣,或有更甚者,沒有讓我了解到出社會後這樣的人成了少數難得的知音。
我想到我在西雅圖最交心的好友梅格,爸爸是海洋學家,媽媽是水彩畫家,她本身從畫畫到唱歌,從極限飛盤到登山嚮導,關心環境又祝重身體健康,也是健全的典型西雅圖中產階級人士。伊和梅格的朋友有許多相似之處,都是思想開放,興趣廣泛的時代青年。
而我在許多派對的場合見過梅格和伊的朋友,居然也和他們相談甚歡,想來奇怪,但仔細思考,真的是由於有在台北富足的文化生活,重視健康和運動的家庭,以及多才多藝有思想的台灣朋友們,才有今天的我。社會是這麼的不公平,也是這麼地現實。
伊缺少的是社會關懷,或甚至對人的基本關懷。和西雅圖的天氣一般,他就是這麼冷淡,或者說他有一種莫名奇妙的高傲,彷彿他做的是世界上最酷的事,沒有人可以理解,也不必要給人理解。所謂的酷。
想到以前在登山社遇到這樣的人其實不少。我走的勘察,我溯的溪只有我懂,成大清大交大最好都沒有人去過。台大登山社走的就是我們的路。
我進一步認識他是那天他突然打電話給我,邀我吃晚餐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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